美國芯片設計軟件再斷供,絆倒中國半導體?

時間:2022-08-15

來源:控制工程網(wǎng)

導語:EDA技術第一個將關于計算建模、計算思維、計算探索的概念和技術,成功應用于電子電路設計工程領域。

  再次斷供。近日,美國商務部工業(yè)安全局BIS宣布對中國進行EDA軟件的斷供。與此同時提到的技術有兩種超寬禁帶半導體材料,還有一種燃氣輪機的壓力增強燃燒技術。半導體和發(fā)動機,是美國看守最嚴的兩項技術。

  美國的EDA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對中國企業(yè)的熔斷,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2018年對付中興;第二次是2019年斷供華為;而這一次,干脆是對中國整個企業(yè)。

  這次禁運,事關半導體未來十年的格局。半導體制程已經(jīng)進入3納米后工藝,摩爾定律面臨著失效的局面,而半導體界正在采用一種全新的全柵場效應晶體管GaaFET來應對更先進的制程,以替代之前一直使用的鰭式場效應晶體管FinFET。三星已經(jīng)在其3nm工藝中使用GAA晶體管,而英特爾和臺積電打算在2024年將GAA用于其2nm工藝。而美國商務部此次禁運的并非全部EDA軟件,而是針對能夠設計GaaFET結構芯片所必須的EDA軟件模塊。換言之,這是對高級制程的高級模塊的禁售。實際上歐美一些仿真軟件CAE的很多模塊一直都是禁售的,這是發(fā)達國家的常用技法,它們會采用熔斷戰(zhàn)術,抽掉身后的梯子,將后發(fā)追趕國家的技術鎖定在前幾代的技術平原上。

  實際上,對于中國半導體的封堵,美國政府采用了軟硬兼施兩手棋。美國已經(jīng)禁止荷蘭阿斯麥ASML向中國銷售極紫光刻機EUV機器,現(xiàn)在正在考慮禁止深紫光刻機DUV機器,后者可以加工128層以上的閃存存儲器。而這兩天,美國最大的幾家半導體設備制造商,如科磊KLA和泛林LAM,已經(jīng)宣布不再向中國出售14納米制造的設備。

  一場面向未來的封堵,正在殺氣騰騰而來。

  倒金字塔的尖尖角

  沒有任何一種工具,能夠像電子設計自動化(EDA)軟件那樣,跟半導體行業(yè)的飛速發(fā)展如此緊密地綁定在一起。摩爾定律引領半導體行業(yè)60多年,EDA軟件則是這個先知定律的最忠實的伴隨者——它從來沒有跟丟過。如果沒有它,半導體的飛速發(fā)展,是不可想象的。

  整個EDA軟件的全球市場規(guī)模僅約為100億美元,相對于5000億美元的半導體產業(yè),它的產值幾乎不可見。但是,如果沒有了這塊基石,全球所有的芯片設計公司都會立即停擺,半導體倒金字塔瞬間坍塌。

  EDA軟件的工作,是在芯片狹小的空間進行布局、走線和事前分析,如同在一顆米粒上刻出航空母艦模型那樣。離開專業(yè)的EDA工具,半導體的設計和制造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電路仿真軟件SPICE作為最早的、在今天仍然是最重要的軟件之一,誕生于1971年。雖比摩爾定律的提出時間晚了6年,但它自誕生之日起就成為摩爾定律最忠誠的保駕護航者。

  在2001年的時候,半導體技術沿著摩爾定律發(fā)展的最大威脅,來自設計費用的飆升。EDA軟件的發(fā)展,成功地平復了設計成本的可能暴漲。實際上,它一直是在扮演“成本殺手”的角色。根據(jù)美國加州大學Kahng教授的計算分析,在2011年一塊系統(tǒng)級芯片(SoC)的設計費大約是4000萬美元。如果沒有EDA技術的進步,這筆費用從2001年到2011年這10年就會上升至77億美元。可見,EDA軟件把設計費用整整降低了大約200倍。

  EDA技術第一個將關于計算建模、計算思維、計算探索的概念和技術,成功應用于電子電路設計工程領域。它改變了電子工程師設計和制造集成電路的方式。今天要設計任何一個電路,都可以從可執(zhí)行編程語言規(guī)定的高度抽象的計算模型開始。然后,電路設計經(jīng)過一系列綜合、轉換和優(yōu)化,再進行嚴格的數(shù)字模擬和原型設計,接著是正式和半正式的驗證,最后通過先進的光刻和化學工藝制造出來。各環(huán)節(jié)高度專業(yè)化,界面清晰,分工明確。

  此外,EDA技術是計算機科學與工程跨領域合作的成果。計算機科學家和EDA工程師與電氣工程師合作,獲得了不同層次的電路模型;他們與物理學家和化學家合作,推出了制造模型;他們與理論計算機科學家合作,進行各種復雜性分析;他們與應用數(shù)學和優(yōu)化專家合作,開發(fā)出伸縮性很好的模擬和綜合算法;他們與應用領域專家合作,開發(fā)出知識產權(IP)庫。

  正因為如此,EDA軟件成為半導體行業(yè)的驕子。電子電路設計領域遇到的問題,比如說成本壓力、復雜性挑戰(zhàn)、多樣性挑戰(zhàn),有很多是需要通過EDA技術來解決。與此同時,EDA技術也在擴展其自身的應用領域,跳出電子電路的窠臼,解決諸多新興領域的設計自動化問題。當硬件行業(yè)越來越多的討論“后摩爾時代”的時候,EDA軟件責無旁貸地挑起了重擔,不僅要延續(xù)“摩爾定律”,而且要實現(xiàn)“超越摩爾”的雄心。

  摩爾定律成為半導體領域的鐵律,使得行業(yè)預測變得簡單、直白且管用,也使得整個領域的上下游,都不得不以同樣的速度演化。這正是EDA軟件面臨的狀況。它需要為半導體產業(yè)不斷提供設計下一代芯片的方法和工具。EDA軟件不斷被時間追趕,永遠在賽道上飛馳。

  奇怪的歸屬

  最早的EDA軟件,其實是屬于機械CAD軟件供應商之下。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明星CAD軟件,如Applicon、CALMA和CV等,同時也會有EDA軟件。電子行業(yè),并沒有呈現(xiàn)跟機械行業(yè),有什么格外不同的地方。設計軟件,也都是在一起。

  當然,在那個時候,CAD軟件也并不是獨立的產業(yè)?,F(xiàn)在到處都是“軟件定義硬件”,盡管也是過溢之詞,也呈現(xiàn)了軟件揚眉吐氣的一面。但在當時,軟件都處于從屬地位,都需要依附在硬件廠商的門下。當時算力明顯不足,存儲空間也是奇缺,硬件比黃金還貴,軟件自然也是難成氣候。

  這些開創(chuàng)了CAD軟件時代的早期公司現(xiàn)在基本上都不存在了。導致這些軟件消亡的原因,是當年軟件發(fā)展的一個通?。很浖际歉ぷ髡竞陀布o密綁定在一起。定制化現(xiàn)象太嚴重,機器移植也太復雜。小型機和PC機的崛起宣告了它們的死亡:這是僵化和捆綁付出的時代代價。

  可以說,EDA軟件在最早的時候是機械CAD軟件的附屬品,那是一個機械的時代。但EDA軟件和CAD軟件這兩者,看似同宗同源,卻差別甚大。一個服務于電子半導體行業(yè),跟著摩爾定律走;一個服務于機械、航空、汽車、輪船等制造行業(yè),跟著物理定律走。兩者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這導致二者后來,各自分道揚鑣,到了今天幾乎是完全不同的行業(yè)。

  軟件前傳

  半導體芯片設計公司與設計驗證工程師最離不開的軟件,當屬電路仿真軟件SPICE。它在仿真模擬電路、混合信號電路等許多場合縱橫馳騁。其實,它才是最正宗的EDA軟件鼻祖。作為最早的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SPICE在今天仍然位列最重要的軟件之一。

  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電機工程與計算機系的唐納德·佩德森教授,造就了三個傳奇。第一個傳奇是他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就設法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里建設了半導體制造廠。MiniFab是第一個設立在大學里的“微電子制造廠”。這讓小規(guī)模的工藝實驗成為可能,極大地促進了該校電子工程學科的發(fā)展。第二個傳奇是他對于電路仿真程序SPICE的巨大貢獻。在他的支持下,來自電機系與機械系幾乎對電子一竅不通的大學生們,憑借著高超的數(shù)學理論和數(shù)值分析基礎,生硬地通過稀疏矩陣算法實現(xiàn)了方程組的求解,完成了電路仿真程序??梢院敛豢鋸埖卣f,SPICE完全出自數(shù)學理論的功底。又見數(shù)學的榮耀,它是工業(yè)軟件的根基。

  第三個傳奇是,佩德森教授也是開源運動的發(fā)起人。他允許SPICE四處擴散,幾乎可以免費使用。唯一的回報要求,就是開發(fā)者要把增加的代碼發(fā)回來。這比1991年大名鼎鼎的開源操作系統(tǒng)LINUX內核開源,整整早了20年。

  可以說,佩德森教授不僅僅是SPICE之父,也是軟件代碼開源運動的鼻祖級人物。實際上,伯克利分校的有限元仿真軟件也獨步天下,而且代碼也是開源的。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北京大學為代表,從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帶回有限元仿真軟件的火種。其中,SAP84有限元仿真軟件在國內四處傳播,名噪一時。這是一個知識向全世界開放的黃金時代。

  沒有商業(yè)利益的熏陶,知識都是慷慨的。當然了,軟件也就根本不值錢。硬件,足夠了。

  當時的半導體巨頭如惠普、泰克和德州儀器等公司,紛紛建立了自己的CAD部門,將SPICE程序進行改編,為自己部門所用。整整十多年,產業(yè)界與學術界進行了大規(guī)模地知識吞吐和交換,SPICE多個版本不斷迭代演化,其功能發(fā)展迅速。1993年,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最后一次更新SPICE版本,SPICE達到了巔峰,它的求解算法已經(jīng)爐火純青。這種大規(guī)模的商業(yè)+學術的無私合作,是制造業(yè)發(fā)展史上十分罕見的一幕。之后,SPICE逐漸出現(xiàn)商業(yè)化版本,但深深燙烙于這款EDA軟件身上的工業(yè)印記卻永遠無法磨滅。

  這種奇特的學術與產業(yè)的哺育與反哺現(xiàn)象,也間接地打造了美國EDA軟件在全球的霸主地位。在全球軟件領域,無論是哪種類別的軟件,在美國之外基本上都有旗鼓相當?shù)母偁帉κ郑í欵DA軟件主要是美國最強(西門子收購了美國的第三大EDA軟件Mentor,但也還是在美國)。聽上去,這也像是一個悖論: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廣為開放傳播軟件源代碼,反而造就了最成功的軟件霸主。

  第二代EDA軟件

  SPICE只能解決小部分的問題,更多的EDA軟件功能,需要更加商業(yè)化的接班人來實現(xiàn)。

  在20世紀70年代,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開始出現(xiàn)第二代旗幟。當時最有名氣的三駕馬車中,Daisy Systems公司和Valid Logic公司出售自有的硬件和軟件系統(tǒng),工作站也是自己開發(fā)的;Mentor公司則開發(fā)專用軟件,捆綁在阿波羅(Apollo)工作站上。

  這三家基本上都是把軟硬件放在一起,看上去似乎與第一代EDA軟件的差別不大。然而,時代不同了,全新的賽道出現(xiàn)了:那就是專用集成電路(ASIC, Application Specific IC)。

  當時半導體的世界,都是集成一體化的世界,前后都做。類似于“大陸漂移說”中所提到的,地球的五大洲是一體的。集成電路(IC)的設計隊伍,都在強大的半導體公司,從頭做到尾。集成電路設計是一門高門檻的技術活,它是由龐大的半導體制造商的設計部門自己完成的,如IBM、通用電氣的內部設計部門。可以想象,復雜的邏輯和物理設計、庫和過程開發(fā)、封裝,都由一個團隊完成。這是一個封閉的金字塔,一般人難以走進。

  然而,ASIC的發(fā)展,徹底改變了這種封閉的局面。集成電路的設計不再是那些大型半導體廠商的專利。ASIC仍是集成電路,但設計者的理念已經(jīng)完全不同。電子設計自動化的軟件商創(chuàng)造了一些半定制和定制方法,使得系統(tǒng)設計師們不需要了解通用IC的物理版圖、加工工藝,就可以利用編程語言進行設計。

  ASIC的體量更大、需求更容易滿足,系統(tǒng)設計者也遠比那些內部設計團隊更加開放,EDA軟件因此得到了迅速擴張。這大幅增加了EDA軟件從業(yè)人員的數(shù)量。這些很多來自華裔的從業(yè)人員,逐漸構成了一種強大的軟件土壤。獨立的EDA軟件廠商,開始出現(xiàn),可以單獨為半導體廠商服務。

  然而,第二代EDA軟件的缺陷跟第一代EDA軟件,一樣明顯,那就是過于依賴硬件。軟件和硬件緊密地綁定在一起,硬件收入占比最大。這是一個時代的印記,軟件依然是附屬品。

  只有當硬件隨著摩爾定律的路徑,越跑越快,成本越來越低,算力變得并不稀缺,新的軟件模式出現(xiàn)了。

  軟件崛起:決定性的一步

  第三代EDA軟件與第二代EDA軟件的區(qū)別,在于商業(yè)模式,而不在于出現(xiàn)的時間:它們其實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形成的。可以說,這兩代之間并不存在一個進化關系,而是基于對未來判斷的兩條路徑的選擇。第三代EDA軟件主要以Cadence公司和Synopsys公司的產品為代表,它們一直頑強地活到了今天,并成為霸主地位。

  Cadence公司是在1982年成立的,僅僅比第二代三駕馬車之一的Mentor公司的成立晚一年。來自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尖子生和貝爾實驗室的科學家,在Cadence開創(chuàng)了一種全新的商業(yè)模式,那就是“只賣軟件”(Software Only)。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軟件業(yè)務模式。此前所有軟件,都是捆綁在硬件設備上搭配銷售。那是一個硬件為王的時代。硬件的存儲、計算、顯示都是極其昂貴的稀缺資源,軟件不過是珍貴花瓶上有顏色的花紋而已——盡管這些花紋讓硬件顯得更加物有所值。

  現(xiàn)在看起來,第二代EDA軟件獨立公司中存在時間最長的Mentor,在2016年被西門子公司45億美元收購是有前兆的。1990年的時候,Mentor公司依然對“只賣軟件”模式表現(xiàn)出了不屑一顧。時任公司董事長說,從未見過單獨軟件銷售能夠存活。歷史上“軟件是硬件的附屬”的印象,很難被打破。雖然它后來通過并購,積極調整戰(zhàn)略,也保持了EDA軟件公司三強之一的地位。但與第三代EDA軟件兩大巨頭的差距仍越來越大,最后成了西門子的盤中餐,喪失了獨立地位?;蛟S,這就是第二代EDA軟件公司Mentor的宿命,早在它三十五年前出生之時就已經(jīng)注定。這一時刻,信息技術革命正在悄然走向軟件為主導的方向。EDA軟件的第二代與第三代的差別,正是軟件走向獨立的時代所投射下來的影子。

  Cadence公司引入投資的獨特模式,同樣引人注目。這又是軟件得以生存的關鍵一步:軟件是用出來的。Cadence把入股機會留給了下游廠商,類似通用電氣、愛立信、IBM等半導體生產商,這些下游用戶各自投入了100萬美元。這是一種高明的融資術。Cadence公司聰明地讓下游半導體設計制造商,與自己捆綁在一起。沒有半導體廠商提供工藝、提供反饋,EDA軟件的長大是不可能的。這次投資的分布,也明顯地表明了EDA軟件的工業(yè)屬性而非IT屬性。“工業(yè)反哺勝于投資”是研發(fā)工具軟件的一個重要特點,這不是靠錢能砸出來的,它需要的是工業(yè)用戶的經(jīng)驗。

  Cadence公司還開創(chuàng)了合伙人制度,宣示了這個領域對領軍人物知識價值的高度認可。Cadence公司的創(chuàng)建,本質上是基礎科學的勝利,也是一個基礎研究與產業(yè)熱情相互對接的勝利。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尖子生和貝爾實驗室的科學家一起,成就了一個非凡的產業(yè):規(guī)模雖小,但威力超群。

  四年之后成立的Synopsys公司,延續(xù)了Cadence公司所有的創(chuàng)新機制。實際上,這種合伙人制度已經(jīng)成為半導體行業(yè)的一種慣例。

  早期電路板的物理設計人員干的是一門精密的工匠活,需要動手處理每一個晶體管,絕對屬于高強度的勞動密集型,并且需要頭腦靈活。隨著晶體管集成度的提高,其復雜程度已經(jīng)大幅超越了工程師的邏輯極限。這個時候,單元庫出現(xiàn)了,它包含了預先設計好的各種特性的邏輯門。就像現(xiàn)在的數(shù)據(jù)模板調用一樣,設計人員能花更少的時間和精力設計出更大規(guī)模的電路。單元庫擁有很多優(yōu)勢,使得電路設計工作很容易從一家晶圓工廠移植到另外一家。最重要的是,半導體的設計思路轉向了抽象化,即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進行設計,而把那些底層的細節(jié)設計都歸并到單元庫和CAE軟件工具中。

  Synopsys公司的團隊在這個時候登場了,團隊成員來自通用電氣的微電子中心。所有工業(yè)軟件的發(fā)展,都非常依賴創(chuàng)始人的出身和氣質。一個工業(yè)軟件的DNA基因,完全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投射,基本都是來自工程師。通用電氣的工業(yè)背景,給Synopsys公司帶來了扎實的根基。事實上,1986年創(chuàng)辦的Synopsys公司,主要就是利用了在通用電氣興起的綜合技術。以前的芯片設計都是工程師從底層的電路板設計開始。有了抽象化的技術之后,設計師可以直接采用高級語言“設計電路板”,然后通過邏輯綜合工具把抽象的設計,自動轉化成機器語言,形成由各種邏輯門組成的電路組合。

  Synopsys公司能在起步的時候就引領了行業(yè)的技術優(yōu)勢,很大原因在于它推進了抽象化的發(fā)展,使得整個行業(yè)的設計前進了一大步。抽象化成為產業(yè)界的標準,也進一步擴展了芯片設計群體。就像系統(tǒng)設計工具擴展了專用集成電路設計師群體那樣,抽象語言使得大量的工程師能夠參與進來,形成了一個蔚為壯觀的工程師社群。

  此外,知識產權(IP)的發(fā)展,再次推進了EDA軟件的發(fā)展。這是硅基系統(tǒng)設計方面的一個里程碑。英國ARM公司的登場,帶來一個全新的商業(yè)模式:將各種設計庫虛擬化,然后授權給其他企業(yè)使用。這意味著,作為處理器的交付物,不再是具體的物理產品,而是以一種數(shù)字化存在的IP模塊形式而存在。ARM公司的這種思想對整個半導體行業(yè)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物理實體變成了軟件定義,處理器就是IP模塊。Synopsys公司很快就注意到了這種模式的價值,它迅速進入這塊陣地,使得IP模塊收入成為其整個收入的重要一塊,當前它的近1/3的產值來自于此,而且這塊業(yè)務發(fā)展勢頭強勁。

  IP模塊的高速發(fā)展,極大地擴展了EDA軟件的靈活性。這是一個極簡主義和知識復用的勝利。

  再無后者,三分天下

  EDA軟件有著極其龐雜的分類。根據(jù)美國專門從事EDA咨詢的公司GSEDA(2018年已經(jīng)出售給另外一家咨詢公司)統(tǒng)計,EDA軟件一共涉及90多種不同的技術。在這個領域,密密麻麻地分布著420家公司。而按照美國《半導體工程》雜志的列舉清單,EDA軟件領域一共有900多家小公司。

  這么多小公司是如何存活的?

  工具軟件的發(fā)展史,是一部深海鯊魚吃小魚的并購史。機械類CAD軟件如此,仿真CAE軟件如此,半導體的EDA軟件更是如此。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市場,小魚的存在,似乎就是用來喂養(yǎng)大魚的。在美國工業(yè)軟件的池子里,前赴后繼,小魚、小蝦永遠都層出不窮。

  這是國外工業(yè)軟件發(fā)展給中國工業(yè)軟件界教授的最陌生的一課。并購這種場景在中國工業(yè)軟件市場上并不常見。在Cadence公司數(shù)不清的并購中,1989年收購Verilog軟件是其最為重要的一次并購。Verilog作為一種模擬器,是用來描述芯片并對其進行模擬和驗證的工具,它成功地解決了復雜度帶來的芯片性驗證困難。EDA技術一下子同時實現(xiàn)了軟件模擬和硬件仿真。這也意味著設計與仿真,可由同一家公司的不同套軟件來完成,二者密不可分。這個趨勢比機械領域的CAD技術和CAE技術的融合,整整要早三十多年。直到最近幾年,在非電子制造的領域,CAD技術和CAE技術的融合才成為明顯的技術主流。這也再次說明,EDA軟件的發(fā)展,其實是完全獨立于機械CAD軟件發(fā)展的。

  2001年前后,正是Cadence公司與其離職的前員工所成立的公司精疲力竭地打官司的時期。就在這個時候,坐山觀虎斗的Synopsys公司,出其不意地收購了這家與Cadence公司打官司的公司,獲得了面向工具開發(fā)者的前端工具。這大幅豐富了Synopsys公司的產品線。

  說清這些EDA公司或軟件并購的歷史,需要一篇冗長的文字。簡單地說,在美國EDA公司的并購歷史中,僅僅由排名前三的巨頭企業(yè)直接參與的并購,就達到了驚人的200次,每家企業(yè)的并購數(shù)量平均達到70次。如果考慮許多被并購公司在此之前也是在大魚吃小魚,那么前三巨頭每家所涉的總并購次數(shù)估計在300次左右。

  EDA軟件公司的并購歷史,是連續(xù)發(fā)生的。這一點,與機械CAD/CAE軟件公司的并購史有些不一樣。后者主要集中在最近十多年;而EDA軟件則從1990年開始,每十年所發(fā)生的并購都十分均勻。這說明,EDA軟件產業(yè),早已成為一個非常成熟的產業(yè),從來就沒出現(xiàn)黑馬挑戰(zhàn)者。唯一令人吃驚的大事件,應該算是Mentor公司在2016年成為西門子公司的獵物被吞并。

  有意思的是,如果細看過去,許多小公司的存活期只有短短幾年,并購金額經(jīng)常是幾百萬美元。EDA軟件行業(yè)的并購頻率可能是很多其他行業(yè)無法企及的,這也反映了工業(yè)軟件有著極其特殊的產業(yè)規(guī)律。

  靠著強力的知識吞吐,工業(yè)軟件以其“百河納川”的匯聚方式,形成了深不可測的知識鴻溝——追趕者很容易被遠遠甩在后面。正是這些疊羅漢式的并購,促進了無數(shù)電子工程師的思想碰撞和專業(yè)技術的沉淀,最終將人類的智慧匯聚成高聳入云的工程學尖塔——尖塔之外,很難有取巧速升的建筑。

  三十年前的第三代EDA軟件的主要玩家,基本確立了江湖的秩序,以至于后來再無挑戰(zhàn)者。自那以后,所有的初創(chuàng)公司都再也沒有了資本加持的發(fā)展空間,2002年以后的二十年,沒有一家企業(yè)能夠上市。所有EDA軟件新創(chuàng)公司的唯一命運,就是被三家頭部企業(yè)吞并收購。三代江湖,五十年歷史,造就了EDA軟件三分天下的分治格局。

  小記:絆倒中國?

  現(xiàn)在這種壟斷局面,給中國半導體的快速發(fā)展籠罩了巨大的陰影。與國外再無上市公司不同,這兩年資本恰好給了中國軟件巨大的追捧。國內EDA軟件今年上市公司有兩家:概倫電子和華大九天。一個代表了海歸創(chuàng)業(yè),華裔是全球EDA人才池里最為重要的力量;一個代表了本土堅持,前身源自院所起步的華大九天,見證了中國整個EDA軟件歷史:從萌芽到興起,到寂靜再到重回資本舞臺中心。而在這之外,還有一批EDA軟件,正在企業(yè)家的雄心和資本的激情之下,踴躍而上。然而,這些EDA軟件各自體量都很小,即使是萬般寵愛于一身的龍頭華大九天,也只有5.8億元人民幣收入。而Synopsys在2021年收入為260億元人民幣左右,利潤達到50多億元人民幣。

  這些EDA軟件,恐怕還無法全面挑戰(zhàn)國外三大EDA廠家的高端地盤。

  這三大芯片設計軟件公司,一直將中國視為重要客戶。根據(jù)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季度財報來看,在2022年第二財季中,Cadence有13%的收入來自中國大陸,Synopsys則達到了17%,中國市場是它們的必爭之地。但這些用于先進制程的GaaFET的設計軟件,應該并不多。

  這意味著,此次EDA軟件的功能模塊斷供的限制,對這些廠家的收入干擾很小,但對中國雄心勃勃的半導體計劃,卻是影響巨大,一條技術迭代升級的鴻溝就豎在眼前。

  應對中國的舉起,美國的行動似乎正在變得更加具有進攻性和系統(tǒng)性。美國戰(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認為,美國政府找到了保住技術霸權的最好方法,那就是跑得更快。但采用的方法則是兩頭下注,既要跑得更快(如8.10通過的2800億美元的《芯片與科學法案》),同時要不斷扔出障礙物(8.13日發(fā)布的管制公告)絆倒中國。美國現(xiàn)在要將中國半導體的技術,攔截在14納米的圍墻之外。

  中國半導體發(fā)展,需要摸著美國的石頭過河,現(xiàn)在美國把石頭都拿走了。如果中國不盡量解決設計軟件工具的問題,還有體量更大得多的光刻設備等問題,那面向未來的半導體真的就會輸在起跑線上。

  對于中國而言,任何一家EDA軟件的單打獨斗,恐怕很難迎頭趕上。系統(tǒng)性、生態(tài)性的布局,結束當前零散的諸侯割據(jù)人人爭上市的局面,恐怕到了關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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