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文清】在跨界布局機器人上，格力和美的作為中國制造業(yè)轉(zhuǎn)型升級的代表，選擇了兩條不同的路徑，在這背后，掌舵人董明珠和方洪波的個人氣質(zhì)和抉擇在某種程度上也促成了這一結(jié)果。

一個執(zhí)著于改變世界，一個醉心于探索世界，一個要留下什么，一個想成為過客。

NO.10 人物特輯

1954年，董明珠出生于江蘇南京一個普通人家，長到12歲的時候，這個在親朋好友眼里性格溫和，無論你說什么都回答“好”的姑娘卻做了一件不符合人設的事情：執(zhí)拗于學游泳。

當時，董明珠已經(jīng)長得比同齡的孩子要高，有一天課外活動，班里的輔導員老師找來三名游泳高手，讓他們教小董明珠游泳。教了一會兒后，這三個游泳高手犯起了游癮，他們直接給董明珠一根棍子，讓她在淺水里杵著，說你自己玩會兒，我們游一圈再回來教你。

杵著杵著，董明珠就被水沖倒了，她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呼救，嗆了幾口水差點淹死，好在有人經(jīng)過，跳下水把她拉了起來。經(jīng)歷了這么驚魂的事情，大家都覺得董明珠再也不會學游泳了，沒想到，第二天她又去了：“我一定要學會游泳，如果我不會游泳，有一天同樣還會被淹死。”

多年之后，董明珠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還會笑著稱，她那時候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態(tài)度去學游泳的。

12歲的董明珠可能不會想到，一年后，在安徽省某個偏僻的小村莊，有個同樣執(zhí)拗的小男孩出生了，并且在多年以后，會成為她的對手。

21歲從大學畢業(yè)之后，董明珠成為了一家化工研究所的普通職員，按部就班地結(jié)婚、生子，日子平淡、歲月靜好。

而此時，那個在安徽偏遠山村出生的小男孩已經(jīng)成為全村人的驕傲，他連續(xù)跳級，16歲就進入了華東師范大學，開啟了他五彩斑斕的大學生活，這個“天才少年”就是方洪波。

大學時期的方洪波就顯示了獨特的個性：一方面，他參加詩社，寫優(yōu)美的詩歌，還喜歡學歷史；另一方面，他染黃頭發(fā)，甚至舍得花兩個月的生活費買一件西裝。

平淡的日子過了不到十年，董明珠在30歲那年突然遭受了生活給她的致命一擊：她的丈夫因病去世，留下她和兩歲的孩子相依為命。

這件事情也成為了董明珠人生中的轉(zhuǎn)折點。因為失去了家庭支柱，董明珠帶著孩子，生活過得一貧如洗。

在董明珠艱難度日的同時，方洪波卻過得很滋潤，畢業(yè)后就被分配到了湖北十堰東風汽車，這是響當當?shù)膰?，十足的“鐵飯碗”。

到36歲的時候，董明珠意識到不得不改變了，她把8歲的兒子托付給了婆婆，辭去了公職，獨自跑到珠海去找工作，成為了格力集團（當時名叫海利）的一名業(yè)務員。

就在董明珠加入格力集團后不久，隱藏在方洪波體內(nèi)的不安分因子在他讀到一篇名為《東方風來滿眼春——鄧小平同志在深圳紀實》的長篇通訊之后被喚醒，不甘于平淡的方洪波買了一張車票坐上了南下的車。

那一年，笑容明朗、意氣風發(fā)的方洪波憑借著在大學時期積淀的文學素養(yǎng)，成為美的集團內(nèi)刊《美的報》的編輯，一個新的世界向他打開。

“鐵娘子”的奮斗史

被命運逼到了絕路的董明珠，骨子里不愿認輸?shù)奶刭|(zhì)被激發(fā)。

剛做業(yè)務員的時候，董明珠跟著老業(yè)務員第一次出差就中暑暈倒在旅館里，腿也摔傷了，最后還是一瘸一拐地堅持談完業(yè)務，在不到半年時間里，她學會了獨自應對營銷業(yè)務，并做成了300多萬元的單。

董明珠后來在自傳里這樣描述那時的心情：“要養(yǎng)活孩子和自己，銷售提成對我十分重要，所以，我必須勤力再勤力?！?/p>

半年后，董明珠被派往安徽，負責開拓安徽市場，那個時候董明珠接下了前業(yè)務員留下的一筆爛賬，經(jīng)歷了死纏爛打加強勢潑辣的追債之路，盯梢了40多天，成功將價值42萬元的貨物追回，從此一戰(zhàn)成名。1992年，董明珠在安徽的銷售額突破了1600萬元，一個人的銷量占了整個公司的八分之一。

1994年，格力內(nèi)部卻出現(xiàn)了一次嚴重危機，部分骨干業(yè)務員突然“集體辭職”，董明珠經(jīng)受住了誘惑，堅持留在格力，被全票推選為公司經(jīng)營部部長。

1996年，空調(diào)業(yè)涼夏血戰(zhàn)，已升為銷售經(jīng)理的董明珠寧可讓出市場也不降價，她帶領23名營銷業(yè)務員奮力迎戰(zhàn)國內(nèi)一些廠家成百上千人的營銷隊伍。她還宣布拿出1億元利潤的2%按銷售額比例補貼給每個經(jīng)銷商，促使該年格力銷售增長17%，首次超過春蘭。2001年，董明珠出任格力電器的總經(jīng)理。

到2012年，格力已經(jīng)實現(xiàn)1000億的銷售額，連續(xù)8年空調(diào)銷量排名世界第一，也就是這一年，董明珠除了擔任格力電器董事長及總裁之外，還正式出任格力電器的母公司——格力集團的董事長。從此開啟了權(quán)力高度集中的“董明珠時代”。

“浪漫詩人”的火速上位

方洪波最初在《美的報》任職的時候，每天約訪、寫稿、校對版面、跑印刷廠、送報，忙得不亦樂乎，偶爾寫寫詩，抒發(fā)抒發(fā)小情緒，這段時間可以說是文藝男青年方洪波最單純的日子。

都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方洪波顯然是幸運的那一個。

在一次與美的創(chuàng)始人何享健出行的機會中，方洪波大談關于美的現(xiàn)狀的想法與建議，并且將自己所觀察到的市場情況整理成冊，這讓何享健刮目相看。隨后，方洪波便被任命為美的廣告科科長。

受到貴人提拔的方洪波，從此開啟了他開掛的上位之路，一路從廣告科科長晉升到空調(diào)事業(yè)部總經(jīng)理，最后成功接手美的，成為當之無愧的“中國第一職業(yè)經(jīng)理人”。

1995年，時任美的廣告科科長的方洪波，策劃了一場宣傳方案：花了100萬元請來了彼時的紅星鞏俐做美的代言人，還請來了張藝謀拍廣告，“美的生活，美的享受”成為家喻戶曉的流行語，這次成功的宣傳不僅讓美的名聲大噪，而且還使美的銷量快速提升。

然而，1997年，方洪波面臨了一個重大考驗，當時中國空調(diào)市場的份額速度上升得非?？?，但美的業(yè)務陷入了谷底，業(yè)績不僅沒有上升，而且大肆下滑，順德市政府更是把空調(diào)行業(yè)當成了當?shù)氐凝堫^企業(yè)，因為美的業(yè)務下降，所以有意讓科龍并購美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何享健讓方洪波親自負責美的集團的銷售業(yè)務。臨危受命的方洪波在考察了順德當?shù)乜照{(diào)市場之后，在何享健的支持下進行了大刀闊斧地改革，砍掉原來的銷售團隊，組建一個大學生銷售團隊，結(jié)果獲得了不錯的成績。

到1998年的時候，方洪波成功扭轉(zhuǎn)了銷售困局，一年賣出了90萬臺，增長速度達到了200%，從此奠定了美的在空調(diào)行業(yè)中的地位。

2000年，方洪波升任美的空調(diào)事業(yè)部總經(jīng)理，此后美的空調(diào)一直保持行業(yè)三甲之位。2011年，美的集團整體收入1400多億元，其中制冷家電集團收入900多億元，為集團貢獻了超過六成收入。

2012年8月25日，美的集團正式宣布，70歲的創(chuàng)始人何享健“退位”，45歲的方洪波接棒美的集團董事長，并同時擔任美的電器董事長和總裁。

一個要留下什么 一個想成為過客

如果說到格力，你一定會想到董明珠，但談到美的，也許很多人都不會立刻將其與方洪波掛鉤。

不知道是不是某種命定之意，方洪波接手美的那年也正是董明珠執(zhí)掌格力之時，從此，這兩個看似性格迥異的人成為了死對頭，比起董明珠的高調(diào)和敢說，方洪波則顯得謹言而克制。

如果說董明珠雷厲風行，就像一個拿著劍的女俠，橫沖直撞，隨處擺擂臺一決高下；方洪波則低調(diào)沉穩(wěn)，就像遁居山林的隱士，指點江山不在話下。

在很多人眼里，董明珠是一個好斗的人，她自己也說斗爭使人快樂，她不僅跟別人斗，也跟自己斗，你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好斗的女總裁下一步會在哪個地方擺起她的“擂臺”？

和自己斗的董明珠，做手機、造車、進軍機器人領域，最近又說要投入10億元研發(fā)醫(yī)療設備，各種任性的跨界，盡管面對無數(shù)非議，她依然我行我素。

說到她的好斗，不得不提到她跟雷軍的“十億賭約”。在2013年年度經(jīng)濟人物評選現(xiàn)場，雷軍和董明珠“打賭”：如果5年之內(nèi)，小米的營業(yè)額擊敗格力，董明珠輸給雷軍一塊錢。董明珠則霸氣回應，“一塊錢有什么好賭的，要賭就賭十個億”。

從那次之后，董小姐說話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無所顧忌，也越來越引人注目。然后，她宣布為格力代言，還把自己的照片，做成了格力手機的開機屏保。她像母豹子護崽一般呵護著格力，對一切試圖對格力不利的人伸出了自己鋒利的“爪子”。

其實，“鐵娘子”也有柔情的時候。

2005年，董明珠的母親去世了，但是因為公司事情很多，當時她沒有陪在母親身邊，這件事情一直成為她心頭的結(jié)，每每講起，“鐵娘子”也要落淚。

2011年，當時董明珠遇到很大的困難，格力電器面臨著如何去走接下來的路的抉擇，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和別人斗還是放棄，這種折磨最終讓董明珠病了，但是董明珠一直沒有哭過。

某個夜里，董明珠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我的媽媽，我抱著她拼命地哭，拼命地叫，我當時記得我媽媽跟我說過一句話，她說你自己想好的事情就要堅定地去干?！毙褋碇螅髦橛X得渾身輕松了起來。

“無論做什么事，只要你認為是對的，你就堅持下去，無論別人怎么看?！边@句話幾乎成為董明珠的人生信仰，成為她披荊斬棘的“利劍”。她在格力電器接近30年，從1990年到現(xiàn)在，沒有休過年薪假，“別人說你是‘瘋子’、‘傻瓜’，但是我很幸福?！?/p>

跟董明珠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不同的是，方洪波不忙的時候會去滑雪，當然，忙的時候他也顧及不上享受滑雪帶來的樂趣。

方洪波的冷靜和克制，在于他始終都很明確自己與世界，與他人的界限，他堅守著這條界限，寵辱不變，盡管后來手握重權(quán)（何享健退居二線后就幾乎沒有再插手美的事務），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清楚他對于美的的意義。

在2012年交班的大會上，方洪波只說了兩句話：“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方洪波只是美的發(fā)展歷史上的一個過客”。

他也曾自嘲是美的“保姆”，常說：“老板是天生的，是天才；而職業(yè)經(jīng)理人只是嚴密的機器標準件，靠的是職業(yè)的素養(yǎng)和能力?！?/p>

“這種信任關系可能都在變化。如果哪個細節(jié)沒有把握好，會頃刻間發(fā)生變化。它很脆弱，畢竟不是血緣關系，是雇傭關系。”方洪波曾經(jīng)這樣形容過他和何享健之間的信任關系。

美的大樓共有31層，方洪波的辦公室在29層，其余的兩層是留給何享健待客的地方，盡管他并不常來。

方洪波周圍的人有時會叫他波哥，但是在工作時間外，方洪波幾乎和同事、員工毫無交集，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

把自己當成“過客”的方洪波清醒地近乎悲情：他帶著美的一路狂奔，生怕一停下來就落后，但一旦停下來，他也做好了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自覺。

每年的美的經(jīng)營管理年會，是方洪波難得可以展示才氣的時候，過去這幾年，方洪波談及最多的詞就是“改革”，這也是他接手美的以來，一直在堅持做的事情。

2018年，方洪波為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每個高管配備了三個90后逆向?qū)?。他的初衷，就是讓高管們能夠聽到不同的聲音。方洪波相信，作為企業(yè)家的核心要素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就是不斷地去嘗試，不斷地去創(chuàng)新，不斷地去冒險，不斷地自我顛覆，永遠地站在時代的前沿。

2017年，在漢諾威工博會上，方洪波系著“庫卡色”領帶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首次回應收購庫卡，面對記者提出的質(zhì)疑，方洪波一如往常地淡定回應：時間會證明一切，看未來兩年后、三年后、五年后。

方洪波的微博，鮮少關注美的系的其他人，劉同是其中一個，劉同在他的書《你的孤獨，雖敗猶榮》中有一句話：“你不需要立刻被理解，也不用急著去妥協(xié)，時間能證明一切。”

職業(yè)經(jīng)理人是一個很孤獨的群體，太理智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則更孤獨。

方洪波曾經(jīng)在《美的報》上發(fā)表過一篇文章《從美的報開始，最好的時光》，其中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也許我們應該適應，時光亦或歲月只有漫長，其實沒有永遠”。

同樣是職業(yè)經(jīng)理人，董明珠和方洪波，無疑都是倔強的，但他們的倔強又有點不一樣，被命運逼著往前走，不服輸?shù)亩髦檫€是那個喊著“即便淹死，也一定要學會游泳”的小姑娘，而“掌握核心技術”就是她抓在手里的“救生圈”，是她一直想要改變命運、甚至改變世界的籌碼。

而追求改變，主動擁抱不確定性的方洪波還是那個挑著箱子棉被離開村口時覺得可以容納全世界的少年，他出走，享受每一次挑戰(zhàn)，站在時代的前沿呼喚變革，都不過是為了探尋內(nèi)心的詩和遠方。

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在布局機器人上，董明珠和方洪波會選擇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對于一路打拼的董明珠而言，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所以格力造機器人，造核心部件，格力忙于申請專利，這是董明珠心里認為的那個對的事情；方洪波要讓美的始終走在時代的前沿，就必須快速地奔跑，整合優(yōu)勢資源就成為美的的選擇。